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下未形-《翻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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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难道自己当真要用此箫,再一次将面前的敌人斩尽杀绝,欠下累累血债么?

    清卿年龄算不上成熟,但行走江湖间,倒在手下的冤魂已然并不在少数。她令狐清卿,从没怕过什么血债血偿——即便苍天知道一报还一报的道理,那也只有令狐后人,斩了别人头颅的份儿!

    可面对着白玉箫就在身前不到一尺之处,清卿却突然住了手,内心的杀意忽地淡了下去。

    清卿想起师父,想起子琴。灵灯节那一晚,即便自己手掌被箬先生刺进了碧汀之毒,即便子琴明白箬先生绝不会收手,师父也宁可带着自己跳下危崖,冒着背弃先人信义的下场,去玄潭为自己寻回了解药。

    师父为什么不在玄潭之上,一剑了结了箬先生,以绝后患?

    这其中道理,清卿思索好久,却始终不愿开口问问师父。仔细想来,师父的弦剑在江湖之中甚少出鞘,便是出了手,也颇为谨慎,远不像清卿那样充满人挡杀人的气势。

    师父明知子书师父是被江湖众派齐力所害,却为何不一口气将所有仇人杀个干净!

    清卿不肯问,也不敢问。生怕自己一开口,就断送自己珍惜多年的师徒情谊。于是年幼的清卿就这样将自己的心思埋藏在心底,而自己终于第一次微微领悟师父心思,却是在自己为安瑜送了解药,却回山上挨了打的时候——

    那一日,清卿发觉,江湖中的千仇百恨,绝不是杀尽多少人便能结束。甚至有时候,那血债血仇积攒得太多,反倒生出更多数不清的情义纠葛。爱与恨,仇与恩,一向相互依存,难以割裂。否则,自己为什么要背上违反门规的罪名,去不顾一切地救回那个西湖将军?

    换句话说,这些情感在人世间都纠缠不清,怎又能祈祷黄泉,剪断一切人世烦忧?

    而这些道理,并非子琴三言两语便能向清卿讲清楚。更何况,清卿四五岁的年纪,就在脑海中刻下了师父师姊殒命的场景。那些场景像是烙印,是清卿在日思夜想的梦中都无法摆脱的深刻记忆。

    因此,子琴只是教会自己如何听音辨物,如何将师父留下的“笔阵剑法”用到极致。剩下的,行侠义而无愧于心,终究是要自己付出一生的代价才能明白。

    现如今,沈将军的命运正在强迫自己学会另一件同等重要的事情——杀意与否,并不取决于对面的敌人,也不取决于手中的利器,更无关乎横在这其中的仇怨。

    唯一能做决定的,就是自己的内心。

    就像子琴,见过太多的腥风血雨。即便是满心恨意的南箫、温弦和箬冬一齐立在身前,子琴手中的弦剑也没有丝毫真正的杀气。

    现在,清卿看着这被埋藏地底、泛着幽幽荧火的白玉箫,同样如此想。

    这一刻,久居西湖的清卿终于感受到,自己与师父,似乎正久违地心意相通。令狐清卿抬起手,细碎的泥土翩然而落。然而还不待自己用一抔新泥,重新遮盖住木箫可怖的面目,矮墙之外却终于传来一声姗姗来迟的叫喊:

    “找到了!就在这里面!”

    “开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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