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他去见了陈慢-《病案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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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绿色的防护衣下,老医生的汗一点一点地渗出来。

    “镊子。”

    “纱棉。”

    “再递两块纱棉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从容不迫,不疾不徐。

    但浑身肌肉是绷紧的,关键时候总是眼睛一眨也不眨。

    最先发现异样的是二助,二助在拿手术盘的时候发现了老师的身子有些微的打摆。

    医生是医生,但医生有的时候,同样也是病人。

    在二助紧张地望着秦慈岩的时候,秦慈岩也意识到自己不行了。他慢慢地把手上不能暂停的动作一丝不苟地做完,然后以尽量不引起人恐慌的镇定声音说:“我眼前看不清东西了,一阵一阵的眩晕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退了两步,想再讲些什么,但眼已一黑,他往后倒了下去……

    这是秦慈岩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。他有高血脂,颈侧有严重血栓,因此常犯头疼恶心,却从没有到晕眩昏迷的地步。

    医院里类似意外很少发生,但并非没有先例。规培时医生们也早就被清楚地教过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,手术当怎样由剩余的医生来通力完成。只是女人的肿瘤位置长得实在太险恶,哪怕后来的医生们倾尽全力,手术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。

    母亲不在了。

    儿子倒是忽然变得十分孝顺,他不得不孝顺,他每月都眼巴巴地盼着当妈的那一点微薄的补助,更何况她死了,他的保姆、厨师、佣人……一下子全部消失了。易北海如坠地狱,怎么也不能接受。

    思前想后,自然是医生们的不对。

    他们一定是贪他母亲口袋里的最后一点儿钱,所以才忽悠她开刀住院。

    补助?减免?

    天上哪里会掉这样的馅饼,他们一定是嫌在她身上赚的钱不够多,想着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拿来做免费的医学试验,所以骗他那可怜的,孤苦伶仃漂泊在异乡求医的老母亲,来做他们刀下的冤死鬼。

    易北海越想越确信,他躺在床上,外头是漆黑的长夜,小村庄夜枭怪叫如笑,在他脑内不断盘旋成仇恨的漩涡,将他整个人裹挟进去。

    第二日,一穷二白、家徒四壁、无钱再赌、四处欠债的易北海摸出了家里生锈的一把杀猪刀,在磨刀石上戗亮了,包进厚厚的脏垫布里。

    然后,他去村口的小店威胁店主给了他店里所有的现金,踏上了前往沪州的路……

    几天后,易北海杀医事件犹如一声巨雷,炸痛了整个国家的心脏。

    媒体上,平台上,充斥着对事件的震惊,对罪犯的愤怒,对秦慈岩的缅怀。

    但渐渐地,一些滑蛇毒蝎就借着乱象出洞了。

    “秦慈岩是否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医者仁心,悲天悯人?”

    “易北海母亲之死确实存疑。”

    “易北海是值得同情的,他和母亲生活得一直很穷困,吃了上顿没下顿,这样的小孩心理扭曲也是正常的啊……”

    诸如此类哗众取宠的文章和论点开始被一些公众号和大v轮转。不少人为博眼球,从秦慈岩的学术论文质疑到秦慈岩的人品,还认为他既然年纪大了就该退休,没必要留在工作岗位上放不下权力,最后害人害己。

    更有甚者,开始想方设法对秦慈岩以及其家人进行所谓的深扒。一会儿说秦慈岩女儿怎么嫁了个外国人去了国外定居,外国人有什么好的?这简直是拿着祖国的钱供了个卖国贼嘛。

    一会儿说秦慈岩妻子年纪比他小了十多岁,她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呢?那一定是因为想要他的钱,没准都不是正房,大家伙儿再用力扒一扒,说不准还能扒出是小三上位。

    受害医生的私事居然成了这些人的迷药,让他们闻不见医院里还未散去的血腥,肆意沉沦进了一场剥食隐私嚼吞人心的狂欢中去。

    还有某个大v,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,找出了十多年前秦慈岩前往抗灾一线救治伤员的新闻纪录片,大v深谙如何兴风作浪而不受惩罚,他什么也不说,但偏偏只截取了秦慈岩一行人在救护车上因为太累太渴,旁边的小医生心疼老师,开了一瓶葡萄糖递给秦慈岩喝的那段画面。

    评论区:“我没有不尊敬秦老先生的意思,但是有一说一,在这种灾区物资都很紧张吧?给病人抢救肯定都不够用,他这一口下去就喝这么多……有没有考虑过那些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灾民?”

    “他喝葡萄糖给钱了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专家们权力都很大的,你看他想给人家免手术费就免手术费,怎么可能喝葡萄糖给钱啊。我认识沪一医院的内部人员,他们说专家都黑得很,一场手术下来红包不少于五位数,如果你看到他们减免了病人费用,其实就是有的时候他们要拿病人去做一些风险试验的,不然怎么锻炼医术。”

    但最让人感到震惊和心寒的,还是对易北海的行为界定。

    通报调查公布,易北海竟然是个间歇性精神病人。

    根据《刑法》第十八条: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,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,不负刑事责任……

    虽然后来各种证据显示,易北海在谋杀秦慈岩时,精神状态完全是正常的,没有任何不能自控的状况,易北海依然被宣判处以死刑,但在这过程中,各方的拉扯,社会上一些令人不解的舆论,还是让当时的很多医护人员们感到无比愤慨和伤心。

    这些事情,直到现在,都还有人念念不忘地在评述着……

    谢清呈想着当年的事,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,走上前——

    “谢清呈?”

    背后忽然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,还有一个女人惊诧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怎么会在这里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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