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小修)人为财亡(一)-《你好,凶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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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小修)人为财亡(一)
在地方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:中秋和新年会由本地品级最高的官员举办宴会, 届时各路官吏和地方有名望的乡绅、富商都会被邀请。
名义上是与民同乐,实则彼此互拍马屁, 是缔结人脉、彰显实力的绝佳舞台。
但今年的平山县是个例外, 刚进腊月,肖明成不等外界询问就主动表态:
忙,没空;不办, 浪费钱。
若是别的官员, 大家可能还会觉得是欲拒还迎,进一步试探, 但肖明成?
上任一个月就撸掉捕头秦正, 不到半年, 又一口气搞死张主簿、杜典史, 整个平山县都被翻过来进行了一次大清洗, 甚至就连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知县都没逃过一劫, 硬是被雷霆大怒的皇上下令从老家押到京城砍了头……
面对这么个狠人,一时半刻的,还真没几个敢上去捋虎须。
不办就不办吧, 虽然这位肖大人瞧着狠辣了点儿, 但说话办事都很公道, 只要不作奸犯科, 日子反而比以前好过。
被众人暗中议论的肖知县一直忙到除夕当日才罢休, 而这个时候,年味已经很浓了。
辛苦了一年, 也该好好歇息, 百姓们不管有钱没钱, 都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,喜气洋洋地走亲访友。
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了崭新的春联, 挂了大红灯笼,无声透出喜意。
有性急的孩子早就忍不住,缠磨着家人提前放起鞭炮。
伴着街头巷尾传来的零星爆竹声,淡淡的硝烟味随风扩散,细碎的红色纸壳咕噜噜翻滚,仿佛是宣告新年到来的信号。
肖明成从二堂锁门出来时,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,灰蒙蒙的天上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雪片。
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阿武上前替他撑开伞,憨憨道:“老爷,过年好。”
肖明成笑笑,缓缓吐出一口气,语气中似有无限感慨,“过年好。”
这是他在地方上的第一年,也是迄今为止最忙的一年,期间经历了太多事情,也意外地收获许多……
他伸手接住一片晃悠悠往下落的雪花,看着它在掌心融成一滩水,心中忽然安定下来,“瑞雪兆丰年,明年一定更好,走吧。”
阿武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只是纯粹高兴,“是呢。”
肖明成忽然停住脚步,盯着他的脸打量起来。
阿武被看得浑身发毛,缩着脖子道:“老爷?”
“把嘴上的油擦干净。”
肖明成丢下一句,继续往前走。
阿武愣了下,脸上瞬间变得像热炭一样,忙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,巴巴儿跟上去,带点儿讨好地说:“夫人赏的年货,才刚还叫人来传话,请您快去趁热吃。”
“你没少吃吧?”
肖明成脚步不停,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,“三步开外就闻到油烟气了。”
阿武嘿嘿傻笑,挠了挠头,见他并未生气,便说些俏皮话,“夫人要做好些东西,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,光是炸酥肉、炸肉丸子、蘑菇丸子、藕夹等等就用了将近一头猪,这都买第二茬了!”
他眉飞色舞地说着,嘴巴里好像又泛起诱人的香气,忙用力吞了吞口水。
夫人为人和气,炸出来一批就分给大家尝味儿,他也分了一小碗,娘咧,那叫一个香!
肖明成摇头失笑,“听着倒是挺热闹。”
他素来清贫,以往过年也不过四菜一汤,哪里有这么多花样?
今年,果然与以往不同了。
肖明成赶到后院时,大厨房门口满满当当挤了十多个人,擀皮的、捏饺子的、烧火的、添水的、煮饺子的,忙而不乱,热火朝天。
大团大团的水蒸气急剧上升,犹如半空中绽开的白色大蘑菇,将碰触到的雪片一一融化。
整个后院都被复杂的香气浸透了,廊下临时拼出来的几张大桌上摆满了各色丸子,雁白鸣正拉着肖知谨偷吃,嘴巴上油汪汪的。
“父亲!”
肖知谨看见他后欢快地从台阶上跳下来,“您怎么才来!”
刚下了雪,地上还有些滑,小朋友高兴起来根本就不看路,落地后登时一个踉跄。
肖明成看他起跳时就暗道不好,提前一步上前一捞,稳稳接在怀中,“你啊,扭着没有?”
肖知谨吓得心怦怦跳,回过神来后却又觉得很刺激,只是嘿嘿笑,摇头道:“没,父亲,丸子可好吃了。”
肖明成好气又好笑,掏出手巾替他擦了嘴上的油,四下看了看,“你母亲呢?”
肖知谨举起手臂往厨房深处指了指,开心道:“在里面蒸年糕,说软软的甜甜的粘粘的,可好吃了!”
肖明成神色复杂地看着明显圆润一圈的儿子,莫名生出担忧:
这才多久啊,他稳重老成的儿子就开始三句话不离吃……
“呦,忙完啦?”
说曹操曹操到,肖明成一抬头,就见度蓝桦从厨房里走出来,手里还举着两根黄灿灿的东西。
筷子?
见爷俩都往自己手上看,表情动作出奇的同步,难得眉宇间还有五六分相似,就跟游戏里大小号似的,她噗嗤一声乐了,伸手递过去,“哝,刚蒸出来的年糕,趁热吃。”
见她这个举动,后头雁白鸣不乐意了,跳着脚喊道:“我的,小兰花儿,我的!你说了给我的!”
“等会儿我给你弄个更大的!”
度蓝桦熟练地应付道。
雁白鸣立刻就高兴了,得意洋洋地冲抢了自己年糕的肖明成哼了声,又溜溜达达回去吃鸡蛋豆腐丸子了。
肖知谨飞快地接过年糕,肖明成见好些人都被雁白鸣那一嗓子喊出来,神色各异的往这边看,多少有点不好意思。
他乃堂堂知县,可没抢谁的!
度蓝桦啧了声,索性直接抓起他的手,把筷子硬塞进去,又叫人拿了两碗什锦丸子拼盘,单手往爷俩背上各推了一把,欣慰道:“得了,玩儿去吧。”
被稀里糊涂推走的肖明成:“……”
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!
等回过神来时,肖明成愕然发现自己正跟儿子在墙根下排排坐,左手举着一根筷子,筷子顶上一团点缀着枣子的黄色年糕正幽幽散发着甜美的香气;右手端着个碗,碗里盛了好些丸子,在冬日微薄的日光下发出淡淡的油光。
天气虽冷,但大厨房已经连续开了一日一夜火,整座院子都被烘透了,坐在外面竟丝毫不觉得寒冷。
肖知谨咬一口香甜软糯的年糕,再用小叉子戳一只丸子,吧唧吧唧吃得香,两条腿儿晃啊晃的,觉得过年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,“唔,这个是蘑菇的!父亲,快吃啊,凉了就不香了。”
见肖明成迟迟未动,小朋友急道,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。
肖明成总觉得他不该在这儿,正别扭时,大厨房的张大娘出来洗菜,见爷俩这样,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回,倒把肖明成臊了个大红脸。
这……罢了罢了,左右脸已经丢了,又何必再自欺欺人?
肖大人默默叹了口气,也学着儿子的样子咬了口年糕。
被他直挺挺举了这么久,年糕已经不是很烫了,入口绵软温热,既有红枣的甜,又有糕面的香,质朴又贴心。
他微微挑了挑眉毛,还不错。
这么想着,他的视线不自觉移到右边:嗯,炸丸子……
这会儿丸子刚出锅没多久,外壳正是酥脆的时候,偏内里却很是柔嫩多汁。
肖明成并非多么贪图口腹之欲的,可咔嚓一口下去两种感受,难免沉沦。
洗完菜的张大娘又飞快地瞟了眼正一口一个戳丸子吃的爷俩,喜得浑身发颤,小跑着回去跟老姐妹说笑起来:
“往年都觉得官老爷那般的高高在上,恨不得跟神仙似的餐风饮露,没想到咱们这位县太爷倒是个实在人,难怪能亲自下地哩!”
老姐妹也伸着脖子瞧了眼,笑得直拍大腿,“可不是?
跟俺家那口子一模一样,男人嘛,又不会干活儿,这会儿进来不是瞎捣乱?
只能给点东西打发到一边去……”
说着,几人对视一眼,又偷偷笑了一回。
原来做官的也未必都不近人情。
度蓝桦指挥着众人分割年糕、分装丸子、分盛饺子,简直就跟挥斥方遒的大将军似的。
她第一次如此纯粹地期盼除夕的到来。
她的生母和继父关系并不和谐,比起为爱而生,两人的半路结合更像是一场阻挡外部催婚和世人偏见的妥协。
两人各带一个孩子,四室两厅的房子,一家四口各局一角,一天到晚零交流。
世人总说家是永远的港湾,温柔抚慰伤痕累累的游子,但对度蓝桦而言,那所房子更像是被永远冰封在南极的破船,空洞又萧条,一不小心就会被冻伤。
所以她每年春节都主动申请值班,当然不是因为春节期间三倍加班费和报销交通、三餐等福利!为人民服务嘛,福利不福利的根本不重要好吗?
当然,如果领导非要给,作为一个服从命令的公仆,她也实在是无力回绝。
总而言之,除了生活和娱乐方面稍显贫瘠之外,她非常享受现在的生活。
北方人过年总少不了饺子,大禄朝冬日菜蔬少见,平山县也没什么洞子货,她绞尽脑汁凑了四样:白菜猪肉、酸菜猪肉、萝卜羊肉和莲藕肉馅儿,光馅料就拌了好几大盆,煮水饺的大锅大火不熄,足足烧了大半个时辰。
宋大夫趁雁白鸣来吃东西的空档去偷偷研究了一回骨骼模型,一边辛酸自己什么时候也落到如此境地,可对比起以前没得玩,却也觉得满足,终于赶在饺子出锅前姗姗来迟。
“呦,这么多饺子?”
度蓝桦对众人笑道:“这里面可有银锞子啊,讨个彩头,看谁运气好吧!”
众人轰然响应,纷纷举箸,不多时,“我吃到了!”
的呼声此起彼伏,细细一看,竟几乎人人有份。
冬日天黑得早,但除夕却要守岁,眼下是不能睡的。
吃过饭后,衙门上下都去自己的岗位上值守,轮休的则自己玩乐,或是回去与家人团圆,不必上前伺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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